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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让他们克服“心瘾”

  《方圆》杂志是最高人民检察院主管、检察日报社主办的法治新闻期刊,创刊于1993年。杂志以“方正法度,圆融情理”为办刊宗旨,以法治为观察视角,重视影响中国法治进程的重要人物、观点、事件,努力开拓新闻视野,传播法治新文化。

  15年的戒毒民警生涯,陈雪松能零距离接触到吸毒人员,这也让她更深刻地意识到毒品的危害。

  作为河南省濮阳市强制隔离戒毒所教育矫治民警、心理咨询师,陈雪松说:“戒毒人员既是我管教的学生,也是我的病人,我有责任引领他们走出深渊。”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 方圆”(ID:fangyuanmagazine),原文首发于2022年6月26日,原标题为《我想让他们克服“心瘾”》,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陈雪松所在的濮阳市强制隔离戒毒所面积将近1.6万平方米,近年来已有近300名吸毒人员在这个地方进行强制戒毒治疗。

  进行强制隔离戒毒的吸毒人员入所后会先经历7天的“生理脱毒期”,接着转入为期一个月的“入所适应期”。等他们适应了所内生活后,就可以转入“康复巩固期”。

  在这段时间里,陈雪松会为戒毒人员做团体绘画治疗,通过“房树人”(指受测者所画的房子、树和人)绘画心理测试来评估他们的心理健康状态。每次绘画治疗过后,陈雪松都会对戒毒人员的画仔细研究。

  大部分戒毒人员会应付性地画两笔,有的则是胡乱涂抹。“这是内心防御机制较强的表现,他们不愿意对外展示自己的内心真实状态。”陈雪松说。

  除了心理问题,戒毒人员的身体情况也是戒毒民警需要非常注意的。吸毒人员由于吸食毒品,身体健康情况普遍较差,百分之五六十的吸毒者都患有疾病。

  有些戒毒人员为“出外诊”,会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诈病”。戒毒所的医生赵洁说,“诈病”人员在诊疗过程中目光不集中,经常躲闪,描述病情的时候语句前后矛盾,通过体检,只要稍微多问几句,他们很容易露出马脚。

  一次,几名戒毒人员抬着“病号”常威来到戒毒所卫生室就诊。赵大夫迅速上前查看,常威面部确实有些苍白,但根据赵大夫多年的临床经验,这种苍白色并不是因为身体痛苦而出现。

  在听诊心肺等各项检查后,发现其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正常范围内,赵大夫又找到常威的病史和近期体检的身体材料,发现他的血压状况和肝胆状况没有异常。

  凡是遇到这种“诈病”的戒毒人员,医务室会把这一些状况跟陈雪松分享探讨,陈雪松说:“根治这些‘诈病’戒毒人员,需要深刻明白他们的想法和诉求,对症下药,才能做好他们的心理矫治工作。”

  在与戒毒人员交谈的过程中,陈雪松发现,糟糕的家庭关系往往是导致吸毒的罪魁祸首。

  吸毒人员通常因为和父母关系不睦、缺乏关爱等沾染上毒品。对毒品成瘾后,吸毒人员的眼中只有毒品,对亲情变得更淡漠,甚至做出一些自残、伤害家人或危害社会的行为。因此,将亲情观念融入教育戒治中是一项较好的戒治手段。

  在戒毒所里,每个月都会有亲情开放日,戒毒人员的家人在接见日前来探访。隔着玻璃墙,他们能够通过电话和家人们聊天倾诉。除了每月固定的时间与家人会面,戒毒人员每天在《新闻联播》之后,也都会有20分钟左右给家人打亲情电话。

  然而,并不是每位戒毒人员都有家人探望,戒毒人员张兵的父母就从来就没探访过他。每次看到其他戒毒人员接见过后兴高采烈的样子,张兵都呆呆地坐在一边垂头丧气。

  陈雪松了解到,张兵的父亲长期瘫痪在床,母亲因过度劳累也落下一身的病,他挂念父母身体,经常情绪低落、唉声叹气。陈雪松明白,张兵的情况属于实际问题,只有切实解决现实问题才能让他安心戒毒。

  后来,管教民警向所领导汇报了张兵的情况,领导很关注,指派民警买了一些食品和药品,驱车4小时看望他瘫痪重病的父母,并在现场录制了探望视频和父母对儿子的嘱托。张兵看到视频后,对民警深深地鞠躬表达了感谢,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虽然干警都在尽力解决戒毒人员的真实的情况,但并不是所有戒毒人员都符合需要帮助的条件。陈雪松告诉《方圆》记者,一些戒毒人员适应了没有亲人的环境,也不想让任何人过多干预,这时强行帮他们反而会让他们感到不适。

  戒毒人员除了参加常规课程外,也会参加每月一次的集中教育活动和重大节日时戒毒所筹办的文体活动。陈雪松解释:“通过正能量的活动,戒毒人员能够积极面对生活,发现优秀的自己,提高戒治信心。有时,我们还会通过一些特殊活动帮助戒毒人员修复家庭关系增进感情。”

  2019年5月,陈雪松等人组织了一场文艺汇演,邀请了几名戒毒人员的母亲来观看演出。其中,就有顾强的母亲。

  顾强父亲早逝,家里家外全靠母亲一人维持。因为家住得很远,顾强母亲为省钱也很少来探望他。

  当天,顾强的母亲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大巴车风尘仆仆地赶来。她头发乱蓬蓬的,因工作劳累又加上担心儿子,满脸的沧桑和憔悴。

  看到远道而来的母亲,顾强深情地演唱了一首《母亲》。七尺男儿痛哭流涕,跪在母亲面前说道:“对不起妈妈,过去我不听话,走上了吸毒的道路,让您难过了,我向您保证,以后我再不碰毒,出所以后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看到母子俩哭着抱在了一起,现场的戒毒人员也忍不住抹眼泪,连民警都会忍不住拭泪。

  在陈雪松看来,这些戒毒人员有的叛逆,有的封闭。他们可能会对管教者充满敌意或挑衅,但只要给予他们充分的理解与信任,对症下药,他们便会慢慢卸下心防,得到一定效果矫治。

  提及有没有在戒毒场所之外遇到过被戒治的人员时,陈雪松说,偶尔也会在住处附近碰到。一些戒断比较成功的吸毒人员见到陈雪松会主动打招呼。

  “没有,不碰了。”每当听到这样的回应,陈雪松都会表扬他们,心里更是感到安慰。

  也有个别戒毒人员见到陈雪松不打招呼。有一次,她在超市看到了曾经的戒毒人员。认出陈雪松后,他马上低下头匆匆离开。

  “看到他们过得不好,我会很心酸,看到他们过得好,我也会替他们高兴,打不打招呼都无所谓了。”陈雪松说道。

  戒毒人员小杨离开戒毒所后,情绪不稳定,容易偏执,经常不分时间段地打电话给陈雪松。即便是凌晨两三点,陈雪松还是会接下电话,尽可能地去安慰他,以防他出现复吸的情况。

  毒瘾最难戒的是“心瘾”。很多吸毒人员在戒毒所里能戒除毒瘾,回归社会后一旦面临较大的压力或是遇到以前的“毒友”,他们复吸的概率很大。陈雪松曾经问过戒毒人员:“在戒毒所想吸吗?”大多数戒毒人员的回答都是“不想”或者“从没想起来过”。可如果问他们“出去之后会不会想吸”,他们则会变得摇摆不定。

  “作为戒毒民警,我们的职责都是在戒毒所内完成的。戒毒所外,我们没执法权,虽然现在很多地市都建立了社区指导站,但能帮的仍然有限。”陈雪松说,毒瘾很难从根上彻底戒断,虽然有些吸毒人员十年、二十年不吸,但也不能表明这个人是真正戒毒成功。

  即便如此,陈雪松仍旧希望在职责范围内尽全力帮助戒毒人员战胜毒魔,教会他们树立正确的法治观念与自律意识,重塑自我,克服心瘾,降低复吸率,“这也是我想让他们在所里能够学到的”。(文中吴亮、张兵、常威、顾强、小杨均为化名。)